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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 但愿,在它完全枯萎之前,能够填补好这片破碎的天。月昭,我能为你做的,也只有这个了…年轻的天帝缓过神来,手中天眼已经一片灰暗,脸上凉凉的,抹了一把,手心手背全是泪。

 原来,很久以前,当他着织锦,恼他因为政事冷落了自己时,织锦却在和自己的寿命争夺着时间。

 每次半夜醒来,总能看到织锦在灯下帮他修改奏折。织锦教他为君之道,容忍他的任,容忍他对政事的漫不经心,却总不忘对他循循善。等他骇然惊觉织锦的憔悴时,已经为时已晚。那个时候才知道:月有晴圆缺,人有旦夕祸福。

 身边的人有一天也会忽然消失不见。天帝怔怔地抱起青衣中的白骨,忽然仰天长叹:原来,自己对织锦的爱,远远及不上他对自己的,是自己粗心大意,错失了一切。

 太迟了…一切都太迟了…后悔莫及…“织锦,我带你回天宫吧,以后我会听你的话,当一个贤明的天帝…”

 深深吻了吻手中青衣,天帝一脸黯然神伤,驾起祥云离去…望着他在暗夜中远去的身影,风仙再次把笛子凑近际。青帝殿下,天宫高处不胜寒,请您一路走好…***

 叮当,叮当,叮当…画舫上悬的风铃忽然响了,在窗前恍惚失神的龙帝一惊,恰好一缕清风透窗而入,扑了满面清凉。若有若无的,风里挟着淡淡花香,温柔地缭绕在他鼻尖耳际,仿佛呢喃,仿佛细语,仿佛叹息…

 莲…莲…低诉着,而后远去…龙帝霍然而起,甩开房门追了出去,寂夜中,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:“阿织…阿织…”

 九炫被那声凄然的叫喊吓了一跳,追出来时,就看见龙帝在船头仿佛要随风而去,他一时慌了,不顾一切扑上去,紧紧扯住龙帝的衣裳,把他从船头拉了下来。

 “父亲,父亲…”九炫轻轻摇着。龙帝好一会才回过神来,见是他,痛苦地阖上眼睛,喃喃道:“阿织不在了,他刚刚来跟我道别…”话未说完,一滴泪“啪”的一声落在了九炫手背,烫得他阵阵心悸,他几乎是愕然地抬头望着龙帝。

 “是我错过了他…是我错过了他…”龙帝低语了一声,却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用力推开他,手掩住脸踉踉跄跄走了开去。

 情高傲的他,绝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怆然泪下的样子。九炫被那孤绝的背影抛在后面,冷风吹来,一脸茫然和无措,方才伸出去想为他拭泪的手也僵住了。

 不敢过去安慰他,甚至不敢走近他身边,九炫只有远远看着,想着,心痛着。夜风起他的银发,在朦胧夜中如同散开的月华。孤绝,冰冷,骄傲,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
 他心灵脆弱的地方,从来都是自己的地,无从触摸。我是你的炫儿,此外,你还当我是谁呢?也许,什么都不是吧…九炫别过脸,狠狠心走开了。

 那天之后潋变了,变得对一切漠不关心,眼神经常越过了他,停在一个虚无飘渺的地方,脸上的表情似无情,似悲伤,似怀念,但都不是九炫可以读得懂的。有时候叫他,他仿佛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,对外界的声音浑然未觉。

 好久之后回过神来,也是隔了好一会才认出九炫来。莫名地,潋的表情总让九炫有种绝望的预感。仿佛这里的一切,都将不能留住他。

 离别,近在咫尺,而他,无能为力。房间里没有点灯,九炫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,心里说不出的郁闷。忽然,他瞥见铜镜中的自己,一双眼睛竟变成血一样红。又来了,又来了…九炫三两步扑到镜前,眼睛再看,还是红的。

 妖红的瞳仁在夜里如同熠熠的火焰,分外诡异。自从上次和潋对掌受伤以来,身体中仿佛起了什么变化。

 每一夜都纠在血红色的梦境中,看见自己浑身浴血,站在无数尸体中间。夜里眼睛会发红,头发也渐渐出现一缕缕血。然后有个声音,一直在他耳边叫着:醒来吧,醒来吧。

 他不敢跟潋说,彼此间的关系已经像悬在一细丝上,稍有变化,便会崩断。“炫儿,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每当潋唤他,九炫的心都倏地一沉,竭力按耐住要逃开的望。

 龙帝犹豫了一会,看看他,终没有说什么,只有些疲倦道:“算了,还是送你回去再说吧。”画舫沿着来路折回,去的时候是热热闹闹的四个人,回来时,只剩了两个。

 韶华易逝,春光也在他们不经意中耗尽了。偶尔经过的河道已经可以看见芙蓉的影子,红的,白的,粉的,开得喧喧闹闹,看在那个人眼里却凭的冷冷清清。

 芙蓉城的荷,也是这般清丽绝俗吧,花常开,水常,人,却逝去了。龙帝心中有说不出的怆然。没有了那个人的天界,再没有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。

 而人间,自己不过是匆匆过客。送了九炫回家,也就要回东海了。用一细丝系住的两人,注定是要分离的。九炫却恨不得这段归程再长一些,即便那表面平静的生活下暗藏波澜。

 自身的异变一比一严重,眼睛在夜晚会变成红色,他就整夜都躲在房间里。红色的头发,每长一次都被他偷偷剪掉。只是,就算他竭力隐瞒,有些东西还是如影随形跟着他。譬如,每一夜的噩梦。有一次,他梦见自己站在尸横遍地的修罗场上,月光很冷,刀光生寒,血却是热的,像刚刚从鲜活的体中溅出来。

 他握着刀,不知和什么人厮杀着。梦里见到一个孤绝冷傲的影子,他身上的衣裳白得令人心悸,他手中的刀冷冷如月,而后,银光一闪,自己颈上仿佛凉风吹过似的一阵寒意,已经身首异处…

 睁大了眼睛,最后看见那个人的脸,在放大了的圆月中是如此熟悉,他的脚下遍是尸首,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,而他冷冷一笑,神情中是自己不熟悉的高傲和冷酷…潋?潋!乍醒之后,冷汗泠泠,心脏狂跳着,几乎要跃出膛。以后梦境一夜比一夜清晰,甚至两人对招,每一招每一式都历历在目,犹如身临其境。

 画舫停靠在岸边,江水一片凝重的深黑色,浓得连月光都照不透。江岸的衰草连绵千里,摇曳出一阵沙沙地脆响。

 偶尔有几只惊飞的水鸟出草丛,像一羽羽白色的利箭,点破黑夜的苍茫。九炫半夜醒来,募地看见窗子外停着两点鬼火,暗红色的火焰在窗棂外跳跃着,宛如鬼魂的窃笑。

 他一惊,慌忙起身追了出去。鬼火仿佛故意引领着他似的,不紧不慢在他身前三尺晃动着,九炫跟着火焰上了岸,鬼火上下浮动了一会,倏地消失了。

 一个黑衣红鬓的修长身影从江草深处走了出来,到了近前,他恭敬地欠了欠身,道:“我是聆火,我来接您了,陛下。”九炫警惕地望着他。那人自顾自说了下去:“我想陛下也有所察觉了吧,自己不同于常人。

 您的眼睛夜晚是红色的,头发也渐渐变得火红,还有,陛下是否每一夜都会梦见以前的事呢?”九炫越听越心惊:“你怎么知道我每一晚的梦?”

 “当然。”那人笑了“那是陛下的记忆啊,难道陛下真忘了那场屈辱的战争了么?”尸横遍地的修罗场,生寒的刀光,温热的血,还有月下那个人冰冷的笑…一切不会是真的吧。

 “早在一千年前,陛下是界天的帝王,我们称您为鬼天子。后来,天界出兵攻打界天,我们和龙帝率领的军队打了几百年的战,最后,我军战败了,陛下被龙帝所杀,鬼族遭到重创。

 隔了一百年,潋军师终于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让您借着人类的身体复活,还设计让龙帝为您下了控制妖力的封印,保护您不会在身体长成之前被妖火自焚。

 而今,陛下已经有承受自身力量的身躯,是时候解开封印,恢复本来面目了…”九炫听得一头雾水,不由打断了他的话:“我不懂你说什么,我只知道自己是潋的儿子,其他什么都不是。”

 “陛下,您以为自己称为父亲的那个人真是普通人么?”九炫转身要走,听聆火这么说又停了下来。“陛下,他就是九玄龙帝啊,重创鬼族还斩下了您首级的天界神将。难道您忘了当年是怎么死在他刀下的吗?”

 “什么?”九炫霎时震住了,潋,潋是天界神将?“当年潋军师为了让您复活,和龙帝定下了一个契约,让他保你十八年性命无忧。而现在附在他身体里的,便是龙帝的元神。”

 “怎么可能…怎么可能…”九炫脸色煞白,噔噔噔退了几步。十八年,难道潋当初离开便是因为这个原因…“陛下,跟我们回去吧…”

 “我不信,我不信!”九炫骤然转身,踉踉跄跄往画舫狂奔而去。草地上,留下他深重杂乱的足迹。一口气跑到船上,扶着船沿,九炫捧着头蹲了下来,头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,渐渐地,捂住痛处的手感觉到一点点突起。

 松开手,九炫借着微亮的月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影子。一只赤的角长在自己头上,仿佛在无情嘲弄着他。“啪…”狠狠出掌击碎了水中的影子,九炫只觉得天似乎重重了下来,刹那间一切希翼和幻想都碎成片片。

 一连几都和九炫说不上话,连龙帝这么迟钝的人都知道九炫在躲着他了。一,寻着个机会,龙帝在他匆匆出去前叫住了他。

 “炫儿,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。”龙帝指指身旁的椅子。见他低头不语,龙帝不由想伸手他的头发。九炫似乎一惊,很快避开了。“干嘛躲我?”皱起眉头,龙帝过剩的保护有点受伤了。“没有。”

 头顶的角,那天晚上好容易才了下去,现在心里还忧虑着什么时候它又会冒出来。“那你在想什么?”龙帝狐疑道。九炫暗暗叹了口气。

 明明就在眼前,为何会觉得两人间如隔山隔海般遥远呢?“难道…炫儿也有了恋爱的烦恼?”龙帝忽然问。无心似乎有和他说过,人类到了这个年纪就会有这样的烦恼。

 想想也是,九炫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了。“不是…”九炫有些黯然。如果我不是鬼天子,而你不是龙帝,我们可以在一起么…不,不可能的,他向来只当我是个小孩。不甘心啊,真的很不甘心。所以,咬咬牙还是问了:“父亲有喜欢过谁吗?”  m.Eh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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