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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 “月昭长大了,当然不是小孩子了。何况,小孩子也不会做那种事。”轻轻笑着,青帝附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。

 只见天帝的表情由暴怒变成呆滞,又转为羞赫,一张俊脸眨眼间便红了个透,活象个红彤彤的桃子。哎哎,还说不是小孩子,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当年在蟠桃园拿桃子丢他的那个金衣小童。

 青帝斜睨着他,努力忍呀忍住嘴角要扬起的一丝笑意。那个红着脸的人呆了半响,忽然扬起一双金瞳,眼里一片愉悦的光亮“反正你就是我的,谁也抢不走。”

 想来天帝此时早把怒气丢到了九霄云外,心里只剩了青帝那句温柔暧昧的私语,独自陶醉不已。

 伸手揽过那人的颈,雪白的枕上金色和灰色的发倾泻而下,犹如薄薄山泉,在那生机,灿烂耀眼的金色映照下,更显得青帝的发了无生机,形如枯槁。

 “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,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,天庭里正在培养你的本命花,再等多些日子,就可以把你的元神移过去了。”面对月昭一脸喜滋滋的表情,青帝只能回以微笑,手指抚过他额上的天眼,心里莫名地进一阵痛楚。

 你不明白的,月昭,有些东西来得太快,而有些东西真的无法挽留…现在只要阖上双眼,便可以感觉到本命花的系在裂中竭力生长,一点点填补着空隙,修补结界的裂痕。

 仙气不断从那里被出去,入异界的无底深渊中。从来没有想过,仙界会有衰亡的一天,正如谁也没想到,天界自认完美坚固的结界会出现裂痕。

 当自己站在天之边界,看着前方如山峦一样起伏连绵的云层,发现天的尽头原来是如斯寂静和恒远时,才恍然觉悟,即便是仙人的力量也很渺小,敌不过岁月无情的浸食。

 那一,在芙蓉城中斩下自己的本命花,再亲手把它种进结界的裂中去,就预见到自己的败亡了。也深知前路迢迢,唯有心如铁石,方能拭手补天裂。只是,只是,还是放心不下他啊…“你走神了…”温柔的吻印落在他的颈项,小心翼翼的,带着几许虔诚和膜拜,生怕惊醒了那微阖的眼廉,说话的人却带着几许不满:难道我就那么像个小孩,让你在这种时候都可以走神?

 青帝淡淡笑了,无语地环上他的颈项,在那只通天彻地的天眼上烙下一吻。天眼还未完全开启,所以你看不到我的未来,这是我最庆幸的事。所以,也请你原谅我,这次又骗了你…纱帐内一片风光旎,唯有望见前方命运者,方察觉到沉痛。天眼者,注定一生孤寂。往后的路,你要一个人走下去了。

 ***天将破晓,月昭醒来的时候,看到织锦在他臂弯中睁着眼睛,静静望着前方发白的曙。他沉思的样子让月昭很不安,仿佛那个人就要从窗棂透进来的曙光中消失一样。

 “在想什么?”“呵呵,在想你会不会是下一个‘君王从此不早朝’的昏君。”那样沉静优雅的人,说出口的话却一招就让月昭梗得脸红耳赤。

 “我知道你又要催我回去天翔云宫。”月昭瘪着嘴。“没有,我只想知道你欠了几天的奏折没批而已。”看到月昭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,织锦无奈地叹了口气。就算你回宫也办不了事啊,还不是把奏折改得一塌糊涂。

 被人抓住痛脚,月昭也拽不起来了:“也,也就三天而已。”在这位老师面前他还不敢撒谎,因为从没有骗倒织锦的时候。

 “哦?那把十天前的给我看看。”织锦坐起身,微笑道。想来不止三天没批吧…月昭伸手在虚空中晃了晃,哗啦一声,那张楠木上瞬时堆满了奏章。

 “果然…很多…”织锦看着两人中间小山也似的奏章,眼里带着几许了然的笑意,斜瞥着他。

 随手翻开一本,触目以及是朱笔潦草如天书的批复,一连翻了几本,都批得不知所云,更有甚者,该治水的反倒下令降雨,该严惩的却判了轻罚。

 织锦边看边无奈地摇头,拿起笔正要帮他改正,忽然瞥见一本更奇怪,除了月昭的朱笔批示外,还在奏折下方描了几朵小花小草。织锦盯了那些可爱的花花草草半响,好容易才忍住笑,指着奏折问他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“耶?”月昭一愣,瞄了一眼自己的“杰作”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那天批得很无聊的时候,忽然想起以前你帮我改的习作,就随手画上去了。”

 “噗…”织锦再也忍不住,大笑出声。想当年他是月昭的老师时,为了鼓励他勤作文章,每每在习作的最后写上几句嘉奖的话语,偶尔也会画几朵小花小草以示奖励。

 想不到他居然学以致用,拿来批奏折!织锦一时又好气又好笑。“你这个朱批还真独特,说不定让臣子们揣摩半天都不懂你的意思呢。”

 织锦笑了笑,瞟见天色不早了,便不再与他说笑,拢了拢散的头发,用朱笔认真帮他批起奏折来。沉默里唯有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响,和着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,静溢而又怡然。

 织锦批得专心,横里一只手伸过来,捧起他的头发,回头一看,原来是月昭手里拿着一把木梳,正轻轻帮他梳着头发。“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。”他点头一笑,继续手头的工作。“都灰白了,原来那么乌黑柔亮的…”

 月昭的话忽然哽住了,只见手中梳子一梳之下,一把灰白的头发便骇然落了下来,再梳一次,又是如此。他坐在织锦身旁,怔怔望着眼前尤自忙于披阅奏折的人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 有什么,像这落的头发一样,在他心中投下了骇人阴影。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自信了,是否忽略了发生在那人身上的一些事。

 织锦正专注于眼前的奏折,一双手却从身后把他拥进了怀里,刚要回头,就瞥见那个年轻的天帝把脸埋到自己的肩上。“怎么了?”

 “织锦,我是天帝,天帝掌管天下苍生,是吧?”低抑的声音从自己发间传来,有些犹豫,有些惶恐。“当然…”摸摸月昭的头发,织锦轻声回答。“那我想要谁生就生,想要谁死就死,对么?”

 织锦沉默了,良久,才拍拍他的头笑道:“即便神仙也有无法达成的愿望呢。”这世间,纷纷扰扰,云起云灭,而生命始终是无法真正把握和任意玩忌。天帝也如是。

 “我要回去了。”月昭忽然闷闷说“你的本命花还很脆弱,我要回去看看。”“嗯,把批过的奏折带上。”一堆小山也似的卷宗推了过来。“…”月昭几乎瞪圆了双眼。

 “我都帮你改过了。”看到月昭不能置信的表情,织锦忍不住拨拨他额前的头发,笑道:“反正好过你的鬼画符。”

 临行前,月昭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一脸正经道:“记住,不要去见龙帝。”织锦不由失笑:“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的,回去吧。要错过早朝时间了。”

 月昭确定了一下那深幽的眸子里没有谎言的光亮,遂挥挥衣袖,把一大堆奏折都拢进袖子里,左脚迈出又收了回来,再次叮嘱他:“不要骗我喔,不然我会很生气的,我很快就回来看你。”

 “嗯,嗯。”织锦耐心地点头。又罗嗦了半响,那秀颀高挑的身影终于在金光中隐没。在月昭最后的印象中,织锦一直微笑地望着他,恬静而安详地微笑着,阳光从窗棂中投进来,在那个人的周围渲染出一圈金色光晕,让他有那么一瞬忘记了心里曾有过的不安和惶恐。

 后来,在没有他的漫长岁月中,那个鸟语花香的早晨,还有织锦最后沐浴在阳光中的微笑,一直清晰地留在了月昭的记忆中,永远的美丽和安详…

 ***城南最出名的一间水阁位于倚绿湖上,三面环水。水磨楠木围成的雕花栏杆,檐下张着帐篷,垂着白绫飞沿。靠着栏杆,摆着斑竹桌椅。正面楼上连着一间略矮的小阁,左右挂着两领银钩纱幔,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放的是一张琴台。

 墨尘死磨硬拽了龙帝过来,说什么他要去黄泉寻人,此去也许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了,所以硬是要龙帝给他送送行。龙帝正纳闷那送别宴为何不在画舫上摆,墨尘已经搬出了一大串理由。

 第一,这间水阁有全京城最好的酒…“梅魂”第二,这间水阁有全天下最出名的琴师。酒好不好龙帝不清楚,但听到有天下第一的琴音,龙帝不由冷哼了几声。听过了织锦的琴,天下还有什么能称得上第一呢。反正,龙帝是很不以为然的。

 当下,龙帝扫了阁内一眼,拉着九炫毫不客气入了座。青衣美婢不多时便呈上了酒菜。菜无外乎常见的几样。酒却很特别,用陶罐子装着,罐子外面糊了黄黄的一层泥土。

 拍开封口,一缕人的酒香渗着几许梅花的香气扑鼻而来,让人未饮已醉。婢女们把陶土罐里的酒细细引到白玉的小瓶中,再一瓶瓶呈上来。墨尘拿了一瓶,笑笑说:“你知道这名酒‘梅魂’是怎么酿成的么?听说,每年冬至雪下得最猛的时候,酿酒师傅便装好了酒,在罐子外面和着雪水和梅花瓣,抹上厚厚一层黄泥,然后把罐子埋进老梅树底下。

 第二年挖出来,就是香气特异的梅魂酒了,不过…”龙帝闻了闻酒香,没听墨尘说完,已经咕噜噜灌下了一瓶。“潋,你有没有在听我说?”

 墨尘停住话题,有些无奈地看着他。“我觉得这酒还可以,不过还比不上阿织那边的‘月醉’就是了。”

 龙帝晃了晃瓶子,又是一个空了。九炫好奇地拿起一瓶,却刷地一下子被龙帝夺了下来,只见他板着脸训道:“炫儿,你伤还没好,给我一边喝茶去。”

 九炫讪讪地拿起茶杯,旁边几个婢女已经开始掩嘴偷笑了。这下九炫更是窘的脸都红了。“好了,好了,还是我陪你喝吧。”墨尘见龙帝又在行使父亲的特权欺负小辈,不由有些同情可怜的九炫。

 “哼,你不要先醉了就好。”“难道你不知道我向来好酒量的么?”两人互不想让,喝了几轮,楼上便开始传出叮叮咚咚的瑶琴声,想来琴师已经开始弹奏了。

 那琴音开始很细,很轻柔,仿佛和风掠过池塘,那荷花轻轻一颤,只惊起了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,连水波都是细细的,碎碎的,而后又恢复平静。  M.eh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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